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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币、那事、那人(之三)
题记:个人业余收藏钱币有年,因集币而结缘的人与事不是一组小文所能容述。正是各位师友的指教、关爱、扶佐、惠让,使我一路乘兴走来。本组小文所追忆的是那些仅一面、一币相识相离而又难以忘怀的人与事。我把其珍藏在记忆深处,正象封存一坛老酒,时光愈久,醇香愈浓。
藏友老常的“生态”
2007年秋,我因公出差本省烟台市长岛。事毕。恰逢周末,匆匆赶往市区。一来会友;二来转转文化市场。
烟台市位于胶东半岛,历史上开埠较早,是我国近代钟表、葡萄酒业的发祥地之一。其文化底蕴厚重、民风淳朴。
到达市区,电话接通朋友,甚为热情。既而陪我到市北区文化市场,半天下来,收获甚微。朋友安慰我:“明天周六。青少年宫周末文化市场地摊多,你喜欢的银饰、铜圆这些物件多得是,甭愁没收获。”他又猛然想起什么:“我邻居老常尽管收藏不专业,他也爱好铜板、银饰,和你对路。你不妨下午和他聊聊。”心中怅然:“不专业,能看到什么好东西”,我在心里应道。
午饭。朋友坚持做东,请来四位老邻居作陪。他重点把老常介绍给我。老常看上去年约六十,衣着不算光鲜,但干净挺括,带几分文者气质。席间,谈论收藏,他谦和地笑、柔柔的胶东话:“不刻意的收集,也没什么方向,看着好,胡乱收藏几件。”老常话音刚落,在座的几位邻居(年龄都与老常相当)便七嘴八舌插话:“他谦虚”。“老常收藏的东西高档着呢!”“一堆市面上见不着的好东西。”老常不知道我收藏的“专业程度”,依然是谦和的笑:“我那点破烂,根本上不了台面,你们甭瞎掺和,让客人见笑。”
大家的一番夸奖,撩起了我与老常交流的欲望。
老常家所住小区,看上去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所建,三、四层公寓,红砖墙没墙皮的那种。老常家住一楼带一个约十几坪的小院。进门是一厅两室,简朴的家具,不大的空间,收拾的利利落落。几位邻居老哥进屋很随便,高高低低的一一坐下。催促老常:“还不拿你那些‘宝贝’让客人瞧瞧。”看来,老常的藏品,诸位是了如指掌。再看老常,一脸的兴奋,像所有收藏者一样,最得意的是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藏品。他折身进卧室。不一会儿,端出一个大大的纸盒,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只见大纸盒里又挤放着几个小纸盒,老常兴奋地搓着手,“先看哪一个”。像是问我,也像问自己。我提出先看铜圆。一个小纸盒被打开,里面裸放着三、四十枚铜圆,正如朋友所言,老常搞收藏不专业,比我还“业余”。盒里几枚二十文大板,其余均为十文。藏品不多,但一色的好品相。我逐枚欣赏,不自觉的嘟哝着“江南造”“清江造”,“这枚山东十文要是撇光就好了”。说到具体版别,包括老常、几颗脑袋同时凑过来。“什么是撇光?”“撇光的值钱不?!”看着老常愕然的表情,我断定他连最常见的铜圆图谱也没翻过。我抖起胆子,充了一回“内行”。就刚刚看过的铜圆,一一作起介绍,“这枚是江南省癸卯年号的,这种有混版币; 这枚是安徽中花背水龙….”。翻了半天,一枚铜圆使我眼睛一亮。细观,竟是大“湘”乙字龙。这枚铜圆堪称“绝品”,初模打铸。字口深峻,龙鳞粒粒饱满,边道无磕无碰,巧克力包浆发出温润的光泽。我问老常是否知道这枚铜圆的价值,他笑着摇摇头。我告诉他:这枚铜圆目前是集藏者追捧的大版别。这种好品相十分难求,且市场价值不菲。在座的几位老哥一脸的惊讶:“天,这铜板能过千元?”“老常,好眼力”。“你真行!”更有一只巴掌重重地拍在老常的肩头,“老哥,咱发财了!”在一片夸赞声中,老常嗫嚅了句:“我哪儿知道!几年前,在一堆铜板中,看着它品相周正,花几块钱买的。”这更引来一片“啧!”“啧!”声。
老常的银饰品收藏多为小件。分为帽花、银锁、发饰三种。均存放在几只大小不同的纸盒内。帽花数量最多,有童帽花、男帽花、抹额饰等。工艺最精、花色最多的当属童帽花。烟台是“八仙过海”传说的诞生地。因而,与八仙传说有关的帽花也最多。这些帽花有单面工和圆雕工之分;图案有“明八仙”“暗八仙”之别。一套寸余高的圆雕功“明八仙”,做工之细,令人惊叹。铁拐李的葫芦有盖;何仙姑的荷花见瓣。更令人叫绝的是“八仙”那可心的笑脸活灵活现。另一组单面工“八仙”采用的是浮雕技法,描绘“八仙”渡海赴蟠桃会的场景。八位仙人或仰或俯,若思若喜的表情和动作让人拍案叫绝。仙人们脚踏法宝,被片片祥云缓缓托起。我禁不住为古代银匠独到的审美情趣、巧夺天工的手艺所折服。这两套八仙帽花,用料考究,银胎较厚,应为当地工匠所为(南方工银胎较薄)。圆帽饰多为“长命百岁”“福禄寿喜”“百年好合”“富贵吉祥”“五世其昌”“连中三元”等吉祥祝语。形制上有纯字形、圆形、寿桃形、葵花形、灯笼形、佛手形、方形,等等。工艺上多为半模半手工打制。这些帽花不仅成套,且件件精雕细刻,殊为难得。
银锁共三十多件,有单、双面工麒麟送子;银锁有如意头、云头、元宝、方形等数种。较多的是当地流行的双面工银锁片。有一个锁片我喜爱有加。这件银锁片,上部交叉两面旗帜,旗下为一云头锁,锁的中部刻有“位列三台”祝语。整个银锁构思奇巧。链挂、锁身、挂铃配置协调,品相如新。我把玩良久。老常大惑不解。在他的藏品中,这种锁片再普通不过了。我告诉他:这把锁好就好在做工精致,本身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两面旗帜分别为“五色旗”和“铁血十八星旗”,那是辛亥革命初期的旗帜。一则表明“五族共和”;一则寓意最先独立的十八个行省。“共和”了、“民国”了,但锁片中祈福语仍用“位列三台”的老词。“三台”是封建中枢官阶称谓,这与国民革命推翻封建统治的初衷背道而驰。正是这看似矛盾的银锁图案,恰恰具备了那个年代的特征。我禁不住赞叹老常的眼力。受到我这“内行”的夸赞,老常那种被认可的兴奋,溢于言表。当即约定,明天陪我去逛地摊市场:“你见识多,有眼光,准能买到好东西。”
由于我和老常及邻居老哥们同是五十年代人。共同语言自然多起来。欣赏藏品。附带唠唠家常,也是应有话题。几位在座的老哥们,都是企业退休职工。相同的阅历和家境,邻里之间处的一家人似的。晨练、晚聊,家长里短,彼此投缘。虽然爱好不同,但不乏生活情趣的一致。老年大学的一次表扬、社区的一次活动、老常的每一件新藏品,最先分享快乐的,必然是这帮老哥们。整整一个下午,在老常的陋室,我被融融的、和谐无忌的氛围裹胁着、感染着。
次日一早,按时与老常见面,同逛地摊。这个双休日才开市的古玩街,东西长约千米,大大小小排列着四、五十个摊位,林林总总。老常告诉我:赶上农闲,天气好,这里的地摊要多出一倍。在老常的指点下我买到两套帽花和一副步摇戒指。
临近分手,老常从口袋掏出一个用手绢包裹的东西:“这个送给你,留个念想。”说完,转身消失在人流中。
我打开手绢,看到老常送给我的正是昨天夸赞过的那把民国初年的单片银锁。我了解胶东汉子秉直、义气的个性,并没有去追赶。把它留作我与老常相识的信物。
我由老常及他的邻居们想了很多。在这喧嚣的都市、在这片混凝土浇铸的丛林,他们同属“草根”一族。平凡的人、平凡的人生、平凡的家庭、平凡的生活,一生不可能轰轰烈烈,“出人头地”。这代产业工人,总是与一些耳熟能祥的词组联系在一起:文革、知青、返城、开放、改制、下岗、再就业…。太多的人生曲折,工作到“终点”,依然是不宽裕的退休金,“蜗居”的住房条件。他们为社会付出的多,索取的少。在金钱至上,人心浮躁的当今,他们不攀比,不怨天尤人,远离滚滚红尘、灯红酒绿,以一颗平常心,自寻乐子,守望着心灵的家园。
烟台之行,我的收获不在几件芷品,而是真切地感受到老常们那“原生态”的心境,就像一幅素描画,没有粉饰和涂染,平和、踏实而又真实。
成稿于二0一0年八月二十八日
luquan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