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这个女雕刻师不简单

她在看这页的时候停留了好半天，书上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几代手工钢版雕刻大师在北京房山十渡的合影。这是赵亚芸与《雕刻之美》的初次见面，那时候《雕刻之美》还没有出版，只是试印本，她爱不释手的双手捧着这本书，如视珍宝，嘴里一直念叨着，“谢谢你们！”

赵亚芸接受采访时照片

赵亚芸这个名字，在行业中不算陌生，但凡对雕刻有些研究的人，都有耳闻。可是，关于她的故事，她的作品，却很少被人提及。我曾在百度上搜过这个名字，显示的大多都是和她的学生马荣有关的内容。而她，绝不不仅仅是大国工匠的老师，更是中国第一代女雕刻家——赵亚芸。

年轻时期赵亚芸

在采访赵老师之前，我曾看到过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乌黑的头发，笑的像朵花儿。如今，坐在我面前的已是一位88岁的老人，头发花白，但笑容依旧灿烂。

赵亚芸从小就喜欢写写画画，在做雕刻之前，她在一个私人企业设计包装。直到1949年北京人民印刷厂在社会上招聘有绘画基础的人员，赵亚芸便想来试试，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那时候她家住在东直门，离单位很远，家里不同意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去上班，可她却非常坚持，“让我去吧，我喜欢这份工作。”最终，父母在她的坚持下妥协了。1949年8月，赵亚芸正式到北京人民印刷厂工作，开启了她近七十年的雕刻人生。

“我在雕刻方面没给国家丢脸。”

赵亚芸曾先后参与第一套人民币到第四套人民币的雕刻工作，参与肯尼亚、越南等7个国家的外币设计雕刻工作，并创作了《北海》、《黄山陪客松》等大量的钢版雕刻作品。赵亚芸一直说自己是幸运的，能够在二十岁的年纪就在人民币上留下自己的作品，这辈子值了。

赵亚芸雕刻作品《北海》

赵亚芸主要负责的是人民币上装饰花纹的雕刻。人民币上的装饰图案，并不像人像和风景主景那样引人注目，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但它却是人民币上一道独特的风景。主景与装饰相得益彰，才能彰显人民币的艺术魅力。

和主景不同，人民币上的装饰雕刻是需要雕刻师自己创作的，设计师只会给出一个轮廓和形状，具体雕刻什么花，怎么用装饰花纹凸显主题，都是雕刻师需要做的工作。因此，在人民币的雕刻中，装饰的雕刻是留给雕刻师发挥空间最大的一项工作。

北钞公司雕刻人员合影

装饰雕刻这项工作，花费的精力不比雕刻人像和风景少。赵亚芸喜欢研究这些花纹，有时候为了一个小小的装饰，她需要查阅大量的资料，并外出采风寻求创作灵感才能完成。在有雕刻任务的时候，夜里基本睡不踏实，脑子里一旦闪现一个好的想法，就会马上起来，画下来。

作为承上启下的一代雕刻师，赵亚芸见证着第一套人民币到第四套人民币，从带有欧美元素的装饰花纹到具有传统中国元素的装饰图案的蜕变，每一次改变，都让她兴奋，这里面凝聚了整个团队的心血，当然，还有她多少个不眠之夜换来想法和创意。

在雕刻师的队伍中，女性本就不多，相比男雕刻师，细腻和耐心便是女雕刻师的优点。文字、装饰、人像、风景，赵亚芸利用自身的特点和优势，实现了雕刻界很难得的“一专多能”。

“我有几个很好的老师！”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赵亚芸几次谈到了她的老师们。“吴锦棠老师带我们出去写生，他特别爱护我们这些学生，那么大岁数，走那么远的路，很辛苦。他待我们就像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第一时间带过来给我们吃。”她口中的吴锦棠是如此的真实，在赵亚芸的心中，他绝不是中国第一代钢版雕刻师这样一个冰冷的称号，而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和恩师。

中国人民银行印制管理局在北京召开设计雕刻研讨会部分人员合影（中排左四为赵亚芸）

赵老叮嘱我们，如果可以，一定要写上老师们的名字，让大家知道中国有一批伟大的雕刻师，他们应该被更多的人记住。在那个时代，由于工作的特殊性，人民币雕刻师这个职业是保密的，他们不能像很多艺术家一样，被人们所熟知，他们一生默默无闻，为国家奉献终身，而随着时间的更迭，有些名字早已被人淡忘。王益久、林文艺，刘国栋，武治章，沈同，鞠文俊，吴彭越，宋凡，这些名字，我们或许熟悉，或许陌生，但他们对于中国印制事业的发展，都是独一无二的。

“对于我的学生，我很骄傲！”

赵亚芸曾经带过六个学生，如今，五位都已经成为了高级工艺美术师，在她的学生中，苏席华和马荣无疑是雕刻师中的代表人物。说到她的两位学生，她满脸的自豪，“没有人可以随便成功，我一路看着他们走过来，很不容易，苏席华的刀工真的是好，特别适合雕刻人像；而马荣，特别细心，耐得住性子，有时候雕刻作品一天都不动地方。”

和她的两位学生比，赵亚芸的名气的确不算大，也没有像苏席华和马荣那样，在人民币上留下过“四伟人像”、“毛主席头像”这样的经典作品，但她对于人民币的作用，却是别人无法取代的。

赵亚芸雕刻作品《董必武》

她说，“现在时代好了，很多东西可以讲了，多幸福，我们那时候，家里都不知道我们在单位具体做什么的。现在你们来参访我，特别感谢你们还记得我，我赵亚芸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都是自己的工作而已。”

有些人和事，不该被遗忘，这也是《雕刻之美》这本书的初衷，还原历史，让人民币上雕刻技艺和中国历代雕刻师让更多人的了解和熟知。

雕刻师们采风时在十渡的合影

（左三为赵亚芸）

“当时登过报，说咱们中国有一个女拖拉机手，叫梁军；人民印刷厂，有个女雕刻，叫赵亚芸，我特别自豪。”她说着说着像个孩子一样不好意思的笑了。近七十载，她对于自己干了一辈子的雕刻依旧如此的热爱与执着。如今，88岁高龄的她，视力大不如从前，虽不能雕刻，但依然每天坚持画画国画，写写字，她说，“刻了一辈子，停不下来了！”

赵亚芸雕刻的邮票仅有一套，为2006年的《犬》

来源：北京印钞

文字、编辑：赵乃霖

图片：部分来源于《现金的魅力——人民币雕刻之美》

采访照片拍摄:耿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