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杀猪、念佛 杨公博
当天大约五点钟,老虎的姑父带着张屠户和几个男人进来了,和我们打过招呼之后准备杀猪。他姑父说:
“你几个来了,我就不操心了!来来来,帮忙杀猪。”
请的客人比较多,因为老虎的姑父在村子里人缘很好,朋友多,又是大女出阁,所以需要杀两口猪来招待客人。猪圈就在耳房背后,我们一起走过去,姑父先把家门前的院子围栏关好,然后打开猪圈门,赶出一个本地大黑猪出来。这个黑家伙好大,起码150公斤!嘴短耳大,吃得太多了,走路蹒跚,眼睛胖得几乎睁不开,看不见人,直往大家这边走。姑父招呼老虎和另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汉,围过去。
“我绊倒后腿,你们赶紧抓住浒捶诘兀灰盟榔鹄矗『镒幽惆炎雷影春玫悖 惫酶杆担镒痈辖粽镜阶雷颖呱希染桶炎雷铀浪腊醋。乙补グ锼戳硪槐摺?br>姑父看看准备好了,弯腰下去,迅速抓住大黑猪左后腿,并把自己的右脚伸到猪右腿前一绊,庞大的大黑猪立刻滚倒,其他人赶紧揪耳朵的、按前腿的,忙乱起来,大黑猪感觉性命交关了,拼命叫喊起来,震耳欲聋啊!这时才更加理解什么是“杀猪也似叫唤起来”的境界!六个男人把大黑猪死死按在地上,任它叫得多么揪心、多么恐怖,人是一毫也不放松!然后准新娘小仙的妹妹小芹怯怯地递了绳子过来,捂着耳朵跑开了。刚才还强大无比的大黑猪终于无法动弹了,五花大绑了。大伙使劲把它扛到了桌子上,摆正位置,把傻大黑粗的脑袋垂下,对着下边一个大瓦盆。
张屠户手握尖刀稳步走了过来,胖得睁不开眼的大猪似乎预感末日时分之终于来到,竟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张屠户大叫,不过晚了,张屠户的杀猪刀在依旧火热的斜阳下寒光一闪捅进了它的大脖子!声嘶力竭的叫喊迸了出来,声音尖长而直,没有隔断,但只维持了不到十秒,张屠户的尖刀插到了刀柄,并使劲推了两下,探了一下,鲜血溅到了他高高挽起的衣袖上,刀还没有出来,猪头终于无力地垂下了,旺子(即猪血)哗哗哗望下边的瓦盆里直流!血少了,开始掉血饼子的时候,大猪还若断还续的哼叫延续了一会,大家明显感到手上没有了抵抗力,都松开手来。一个村汉说:
“这个猪脖颈(音hang)太大了,老张今日多使三斤力!”
“晚上多喝三两酒!”姑父说。
“猪好,张大爷手艺更好,血淌得快!”老虎的姑母边搅拌血盆,边夸张屠户。
被解决了的大黑猪给抬到小河沟边去了,那边一口锅里水汽蒸腾。猴子打下手,被叫去烧火,继续烧水,同时看守着无声无息了的大黑猪。
第二个被抬上桌子如法炮制的是白猪,进口配种的瘦肉型长条猪,这种猪老百姓养得越来越多,因为生长快、干巴(瘦肉)多,但老实说,老百姓可不大爱吃这种猪的肉,香味不足啊!
现在两个死猪都上了河边的桌子,等着开水烫了。帮忙杀猪的人们把手在屁股上擦几擦,擦去猪毛和少量的猪屎,坐到了堂屋门口的凳子上,惬意地咂起烟来,纷纷议论起今天这两个猪的优劣来,他们要休息一会然后再去开膛剖肚。大家的议论从猪肉很快就转移到了婚礼,男方的彩礼、家庭、公婆,即将成为新媳妇的小仙过来倒茶,免不得被这帮伯伯叔叔哥哥们取笑一番,脸红着进屋帮妈妈做菜去了。姑父吩咐说:
“多拣点嫩青蒜,等下把老黑那条脊肉先割下来,弟兄们下酒!”
“好啊!好,乘猪肉本身还有热气割下来,恐怕是世界上最鲜美的好菜了!”张屠户看看老虎,原来以前认识,随后问到:
“老虎,你们在城里可有吃过这个新鲜的猪肉?哈哈哈”
“这么新鲜的没有吃过,因为猪杀死了!我们在城里只吃活的!比这个大约要新鲜点!嘿嘿嘿。”老虎说罢阴笑不已。
“哪样活的?连毛生吃?”一个大叔问。
“不是,我们在城里科学发达,把猪养胖不杀,哪天想吃肉,就去猪身上割一块下来爆炒!你说是不是比你们杀死再吃的更新鲜?哈哈哈哈哈”老虎调侃地说。
“老虎吹牛B不打草稿,你家的猪怕是火星猪了。”张屠户也笑了起来说。
“水开了!可还加水?”猴子在河沟边大声喊。
“不要加了!火也不要了!”姑父喊着回答。大家吃了烟,喝了水,都下去河边开始刮猪毛、剖猪肚、翻肠子去了。老虎嫌脏,没有参加,爱热闹的猴子和大家一起干活。老虎和姑母打声招呼后带着我出去村里转转。姑母叮嘱我们个把小时就回来吃晚饭。
村子不大,有百十户人家,走道西边村子边,竟然看到一个袖珍古庙,破败的墙壁,没有遮拦的大门,斜倒着。
“我以前来过,没有这么破。可能这几年农场要分家,所以没有人管理了,”老虎说,“走,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古董。”
小心翼翼跨进去,地上长起青草了,正面竟然还有菩萨,惨遭折磨的样子,烂眼破脸,断指缺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背后墙上写着班驳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几个字,前边竟然还有歪斜的供桌,供桌下边一块烂布上写着“有求必应”四个大字,更惊奇的是供桌上竟然还有一个香炉!近前一看,不是大明宣德年造的铜炉,而是大中国江主席时代的土瓷产品。炉灰还比较新,能闻到些香味,看来还有人来烧香。
“到附近人家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也被这些人家拿去了!前边那家就是张屠户家,走,去问问张屠户他爹!”老虎说。
退出来走了一分钟,就到了张屠户家,老虎大咧咧直接进去,看到张老爹正在厦子上吃烟,干瘦,但整洁,在农村少见。眼睛里有柔和的光芒。老虎问:
“老大爹,我们是张屠户大哥的朋友,我是小仙的表哥,老喝喜酒的。他们正在那边杀猪,我们顺便来问问你,家里可有什么古董、老钱、银子?”
“上来坐,”老人看看我们,招呼我们上厦子去,“你是小仙的老表?就是城里的那个老虎?”
“是的。这个是我朋友,在武汉读大学的,带他来喝喜酒。”老虎和我走上厦子,边说。
“你们要那些古董钱币去整哪样?”老爹换个座位,继续吃他的烟筒。
“我这个朋友学历史的,所以想找些老古董钱币去研究参考。可有?有么拿出来看看。”老虎又说。我也附和了几句。老爹放下烟筒,递给我们,我们都不要。他就放下了,接着说:
“我找找看嘛,以前留了不少东西,多数没有了,外省人来多少趟了。”
又是外省人!唉,这么多年,外省人从云南乡下买走的好东西太多了,我又想起“西王赏功”大钱,唉唉唉!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好运气呢?捡大漏的好运气何时才会降临我头上呢?是不是时间没有到啊?也许吧,总有一天我会发财的,我想,云南这么大,总有外省人找不完的地方哪。
老爹出来了,拿着一个半圆银币,一个包袱。他先给我们看银币,果然是真品,不过是很普通的云南新龙半圆,品相一流。问要多少钱?老爹说不卖,留着做纪念。家里没有什么老东西了。接着小心地展开包袱,给我们看包袱里包着的东西。一看,原来是佛经!线装的,非常旧,装订线是白绵纸,封面破损大了,用80年代的旧报纸糊着,再帖上一个红纸封条,写着《救劫皇经全卷一》,原来是这个啊,我想起爷爷生前留下的佛经里好象也有这个,而且好象还是全本,不过后边的部分是爷爷手抄的。我翻开第一页,赫然看到“咸丰年月刊印”字样,真够老的啊!不知是不是全本?我问老爹,他摇头叹气说:
“我家原来有全卷8本,还有其他很多,现在只有这本了。这本还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工作组的人拿到厕所里揩屁股,没有撕完丢在边上,我父亲看到后偷偷在厕所墙缝里藏起来的!”
喔。
我翻看内页,第一页写的内容让我吃惊不小,其所担心、劝戒的各种丑恶、痛苦现象,200年来没有改变,于今尤烈!为让大家了解一点,现在把该经书封面及头几页内容照录如下,希望对碌碌众生有所敬示,请大家好好读一读这些经书上的文字:
这册子老人家肯定是不卖的,我们也就不提出了。翻看了一会佛经,我把头几页念了一遍,老爹显得非常高兴,夸我真不愧是大学生,懂得这么多,这么老的经书也能念出来。我很惭愧,就因为过于沉迷于语文、古代汉语等,我中学时数理化三门课非常差,全班倒数第一,唉!不过这使我比同龄人更多地掌握了古代汉语的一些基础知识、句读什么的,真是幸耶不幸,十分难讲了!唉!末后老虎问:
“小庙可是没有人管了?”
“哪个管!现在的人,唉!谁还管!”老爹把经书包起来摇头叹息说。
“那么哪个去烧香呢?”老虎接着问。
“哪个?不是我还有哪个?初一、十五我去烧柱香,别的没有精力管了。”老爹黯然说。
“么,恩,老大爹,你今等下去小仙家吃饭吗?”老虎又问。
“我不去,我这几天吃素。”
告别老爹出来,我们又去看了一眼那座半倒不歪的小庙,孤独的菩萨依然静坐。
晚上喝了不少酒,新鲜里脊爆炒青蒜,实在是鲜味中的鲜味!吃得我畅快无比,加上几大块几乎一两重一块的五花肉吃下去,满肚子饱满无隙,简直喝一口水都没地方装了,不过酒还可以再装点。在半醉中又想起那本佛经上说的“悲乎滔滔恶世,嗟尔碌碌愚民”云云,环视今日之世界,焉得不与佛同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