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南/文
古代艺术品也有“新股发行”?对于古代艺术品来说,会有“新”东西加入到原来的收藏领域内吗?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不同的领域,“新股发行”对原先的艺术品价格也会带来不同的影响。
数十元买900年前的瓷器?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古代陶瓷的收藏。新加入收藏圈子的人,遇到一个情况,可能会感到非常困惑,那就是:有时候,你花费大约数十元人民币,就可以在古董摊上买到一件略有瑕疵的、宋代景德镇窑的青白瓷碗,是真品,不是赝品。收藏者可能无论如何想不通,为什么数十元就可以购买到900年前的古董,而且是宋代一流窑口的古董?原因就在于,这个领域内不仅此类古董存世量大,而且不时会出现大量的“新发行股票”,譬如说,一艘宋代沉船的出现,就会带来少则数万件宋代瓷器并抛向市场——主要是东南亚沿海一带发现的宋代商业沉船。此中,景德镇窑的青白瓷碗往往是最大宗的商品。所以,一般品质的宋代青白瓷碗,虽然具有900年的“身份”,但是由于“新股发行”太多——而且未来还有可能不断地增加,所以其市场价格,就会到达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低廉程度。
当然,即便如此,青白瓷碗的赝品依然大量存在。因为造假的技术难度和成本实在不高。
昂贵汝窑“珍稀性”大打折扣?
与此类似的事情,就是中国北宋最昂贵的汝窑,20年前,专业人士都知道关于汝窑的基本常识,那就是:汝窑中宫廷定制的产品,全世界只有大约76件左右。任何一件的价格都是天价。但是,随着考古发现了汝窑的窑址,数万件窑址标本出现,这使得汝窑概念中的“珍稀性”立即被稀释,神秘感也立即消失。窑址发现——这种“新股发行”即便没有瓷器的完整品,而且大多数发现的瓷器标本没有“进入市场”,但是其巨大数量的存在,足以令市场感到无比担心。
事实上,古代陶瓷领域,是最容易受到“新股发行”影响的古代艺术品领域,因为其出土物物品,非常可能保存了完好的姿态,与传世品毫无差别。
古代书画的“新股发行”
古代书画在这个方面,则对“考古发掘”这种“新股发行”具备良好的抵抗性,最近50年来,数以万计的考古发掘中,只有不到5次发现了古代书画可以出土——其余都在地下被腐蚀了。
那么,古代书画是否就基本没有“新股发行”了呢?
非也。
古代书画的“新股发行”,是采用另外一个渠道进行的,那就是,在存世上百万件古代书画作品中,由专家、收藏家不断地“发掘”——这个工作的性质非常类似于考古发掘——过去没有发现的古代书画珍品。
事实上,只要审视收藏的历史,就会发现,一直存在两种收藏研究渠道。
一种渠道,可以称之为“这瓶水倒入那瓶水”,也就是说,收藏家从其他收藏家手中购买已经获得公认的艺术品。这种收藏类型,注重“保存与发扬”,但是对于整个艺术品的宝库来说,这种收藏没有为知识宝库增加任何“实体”新知识,只是把已经公认的藏品,变成他的藏品。
另一种渠道,就是我们标题上说的“新股发行”。收藏家和学者,在现有知识宝库之外,发现了新的艺术品。如果说,“这瓶水倒入那瓶水”的收藏方式,有金钱和好的顾问就可以达到(譬如说我们都知道的台湾地区的某位大收藏家)。第二种渠道的收藏,则必须要有第一流的知识作为保障。简单地说,需要收藏者有“发行新股”的能力。
古代和现当代的“新股发行”人
事实上,文化史的长期评价,始终重视“发行新股”这一种类型的收藏。古代的例子,可以举董其昌。到了今天,我们可以看到,明代晚期的书画家、鉴定家董其昌,有过不少失误的鉴定,甚至还有学者专门讨论他这种失误。但是需要注意到,在那个古代艺术品知识极度迷失的年代,董其昌以其知识和胆略,对很多行将灭绝的艺术品,给与题跋和鉴定,使得很多艺术品,由于董其昌题跋的存在,而不至于灭绝——这就是董其昌地位始终很高的重要原因。今天可以看到的很多900年前一流的绘画,第一个保存下来的题跋,是350年前的董其昌。董其昌在他那个年代,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对当时很多“光头光脑”、毫无流传经历的艺术品做鉴定。在那个时代,他就是“新股发行”人。
现当代,古代书画研究领域内的一流学者,他们难以被取代的成绩,依然体现在“新股发行”方面。
列举一下,我们可以看到,谢稚柳发现了《雪竹图》、王诜的《水墨本烟江叠嶂图》,徐邦达发现了郭熙的《窠石平远图》等、王己千发现并收藏了北宋武宗元的《朝元仙仗图》、郭熙的《秋山行旅图》,傅熹年在弗瑞尔美术馆,发现了南宋夏圭的《洞庭秋月图》,英国的韦陀教授,在宾西法尼亚大学美术馆,发现了北宋易元吉的《桃竹鹁鸽图》,美国的高居翰教授,在日本发现并收藏了马远的《山水轴》(现在收藏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博物馆),班宗华教授发现了刘松年《溪山雪意图》等等。这些学者,固然有学术上的重要贡献,但是他们在“实践”上,把这些前人忽视、误解的名迹,再次搬上了艺术史舞台,这些是历史性的贡献,这些行为的效果,非常类似“新股发行”。一些重要的古画商(靳伯声、孙伯渊、钱镜塘),都在这个方向上有所成就。这些成绩,其实是他们无法被取代、被抹杀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为什么这样说呢?
艺术收藏的社会作用,是为社会保存历史文化实体,使得人们可以通过这些实体,从艺术这个角度,了解过去人类文明的程度。由于艺术与科学不一样,前人的艺术成就,后人可能无法超越,因此,收藏家也可能保存了历史上最有成就的艺术品——也就是人类历史上的航天飞机(最高成就)。这也是艺术收藏不同于科学发展的环节。
历史上很多重要的艺术品,可能已经被混淆在了大堆次级艺术品中,由于一流学者、收藏家的“发掘”,重要艺术品重新被确认,丰富了人们对过去的人类最辉煌的艺术品的认识,这些学者、收藏家、画商的功劳,是难以抹杀的。
一般的收藏者要走出“印章”误区
对于一般的收藏者来说,似乎更加喜欢看到那些“流传有序”的艺术品,因为那上面布满了收藏印。其实,我们认可古代艺术品的根本原因,是其本身的价值,而不是历代收藏的过程。这些“新发现”的古代艺术品,上面也许没有很多收藏印,但是想到这些艺术品,是在没有特殊标志的情况下被保存下来,难道不是更加体现了汉文化对于古代艺术品的尊重吗?没有被历史上无知画商“污染”过的艺术品,难道不是更加可贵吗?
如果不使用浅白的“发行新股”来描述这些贡献,而是使用文学词汇,那就是:这些发现,其实是唤醒了已经被湮灭在“浩如烟海”的存世绘画中的、人类历史上最宝贵的精灵。
这些精灵,会在未来世界中,一直展示着人类的智慧。
古代书画中的“新股”弥足珍贵
回到文章的开始,“新股发行”会像古代陶瓷一样,对古代书画的价格产生重大影响吗?不会的,因为“新股发行”的数量不一样。
对于古代陶瓷来说,“新股发行”可能一次性超越存世所有“流通股”,那是非常可怕的。
对于古代绘画来说,全世界所有专家50年来。发现的“新股票”,占原来存世量的5%都不到,这种发现,对价格可能是一种推动作用——因为可以流通的古代书画如果太少,也会一定程度上影响这些古代书画的价格——今天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势头,明代最好的书画,市场价格居然与宋代最好的书画相当、甚至超越,这难道不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