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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多收了三五斗 型张当窗花

1楼
我是超级邮迷 发表于:2007/12/4 7:47:00
多收了三五斗
黑心证券的营业厅前,横七竖八停泊着各处来的自行车。自行车上坐的是股民,把轮胎压得很扁。满地的快餐饭盒 给垃圾包围着,填没了这车和那车之间的空隙。朝晨的太阳光从灰蒙蒙的天空斜射下来,光柱子落在柜台外面晃动 者的几顶旧毡帽上。
  那些戴旧毡帽的大清早坐公汽出来,到了营业厅,气也不透一口,便来到大屏幕前面占卜他们的命运。“中石 油三十块,跌百分之四!”营业厅里的先生有气没力地回答他们。
  “什么!”旧毡帽朋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一会儿大家都呆了。
  “新股发售的时候,你们不是说要涨到六十块么?”
  “一百五块也说过,不要说六十块。”
  “哪里有跌得这样利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各处的抛盘象潮水一般涌来,过几天还要跌呢!”
  刚才出力挤进营业厅犹如赛龙船似的一股劲儿,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今年天照应,大盘一直在 涨,印花税也不来作梗,刚刚多挣了这么三五块钱,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
  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课兆!
  “还是不要抛的好,我们回去放在家里吧!”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
  “嗤,”先生冷笑着,“你们不抛,人家就吓死了么?各处地方多的是机构、主力,头几批还没抛完,基金又 有几批抛来了。”
  机构,主力,基金,那是遥远的事情,仿佛可以不管。而不抛那已经在手里的中石油,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 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抛呢?借来的钱是要还的,为了买房子,吃饱肚皮,借下的债是要还的。
  “我们到坑人证券去抛吧,”在坑人,或许有比较好的命运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先生又来了一个“嗤”,捻着稀微的短须说道:“不要说坑人,就是到香港去也一样。我们同行公议,
这两天的价钱是中石油三十块。”
  “到坑人去抛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坑人要走一小时,知道他们涨多少印花税!就说依 他们涨,现在满仓,哪里来的现钱?”
  “先生,能不能涨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涨高一点,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我们这主力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 白当差,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去年H股涨了一倍多,今年A股发行又涨到四十块,不,你先生 说的,四十八块也卖过;我们想,今年总该比四十块多一点吧。哪里知道只有三十块!”
  “先生,就是发行时的老价钱吧。”
  “先生,股民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另一位先生听得厌烦,把嘴里的香烟屁股扔到地上,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价钱低,不要抛好了。是你们自 己买的,并没有请你们买。只管多罗嗦做什么!我们有的是钱,不买你们的,有别人的好买。你们看,又有两辆车 停在那里了。”
  三四顶旧毡帽从石级下升上来,旧毡帽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斜伸下来的 光柱子落在他们的破布袄的肩背上。
  “听听看,今天什么价钱。”
  “比昨天都不如,只有三十块钱!”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进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手里的股票可总得抛出;而且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一家黑河证券。券商手里有的 是钱,而破布袄的空口袋里正需要钱。
  在半仓还是全割肉的争论之中,结果手里的中石油真个全割肉了。旧毡帽朋友把自己高价买来的中石油送回了 黑心证券,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叠钞票。”
  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黑心证券,另一批人又从营业厅前跨上来。同样地,在柜台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赶走 了入秋以来望着高涨的大盘所感到的快乐。同样地,把万分舍不得的中石油全都割了肉。
  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了。
  旧毡帽朋友今天上镇来,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该交房贷了,须得这月的月供交上。排骨也要买几斤。难得今 年天照应,多挣了三五块钱,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缴三险,还债,大概能够对付过去 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馀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有些人甚至想买一辆汽车。这东西实在怪,不用脚蹬,
跑起来就是快;比起自己的自行车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他们咕噜着离开黑心证券的时候,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这回又输了!输多少呢?他们不知道 。总之,袋里的一叠钞粟没有半张或者一角是自己的了。还要添补上不知在哪里的多少张钞票给人家,人家才会满 意,这要等人家说了才知道。。
  输是输定了,马上骑车回去未必就会好多少,街上走一转,买点东西回去,也不过在输账上加上一笔,,况且 有些东西实在等着要用。于是街上见得热闹起来了。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簇,拖着短短的身影,在狭窄的街道上 走。嘴里还是咕噜着,复算刚才得到的代价,咒骂那黑良心的主力。
  股民们走进酒馆,买了两瓶啤酒,便坐在桌边开始喝酒。酒到了肚里,话就多起来。相识的,不相识的,落在 同一的命运里,又在同一的河面上喝酒,你端起酒碗来说几句,我放下筷子来接几声,中听的,喊声“对”,不中 听,骂一顿: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
  “三十块钱一股,真是碰见了鬼!”
  “五三零是调整,跌了一些,亏本。说是明年奥运会,要打涨,还是亏本!”
  “这次亏本比五三零都厉害;五三零才只跌了一星期呢。”
  “又得把自己高价买的抛出去了。唉,股民挣不到钱!”
  “为什么要抛出去呢,你这死鬼!我一定要留在家里,给儿子,给孙子。我不还房贷,宁可跑去吃司,让他 们关起来!”
  “也只好不炒股了呀。炒股立刻赔钱,贪图些什么,难道贪图明年背着重重的债!”
  “股真个炒不得了!”
  “咱们买基金去吧。我看买基金倒是满写意的。”
  “买基金去,也不用常看着,好打算,我们一块儿去!”
  “我看,去炒港股也不坏。听说只要香港股市一跌,立刻就会救市、发利好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港股直通车停了,你还不知道?”
  路路断绝。一时大家沉默了。酱赤的脸受着太阳光又加上酒力,个个难看不过,好象就会有殷红的血从皮肤里 迸出来似的。
  “我们年年炒股,到底替谁炒的?”一个人呷了一口酒,幽幽地提出疑问。
  就有另一个人指着黑心证券半新不旧的金字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炒的。
  我们吃辛吃苦,赔重利钱借债,出来炒股,他们嘴唇皮一动,说‘三十块钱一股!’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 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四十块钱一股,我也不想多要。”
  “你这囚犯,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主力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股票也是拿本钱来买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主力白当差!”
  “我刚才在营业厅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股票抛在这里;往后没得吃,就来砸你们的!”故意把声音 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街上斜溜。
  “真个没得吃的时候,打个券商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不是有人告过黑心券商么?”
  “没用,根本不管。”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议决案。酒喝干了,饭吃过了,大家骑车回自己的家。
  营业厅里便冷清清地。
  第二天又有一批自行车来到这里。营业厅便表演着同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处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 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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