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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同样是一场举世瞩目的交易:在恐惧吞噬华尔街的2008年9月,破产的老牌投资银行雷曼兄弟被放在了砧板上,但敢于食腐者鲜见。最终,雷曼的美国业务被英国的巴克莱银行买走,而其亚洲和欧洲业务,则被来自日本的野村证券(Nomura)纳入囊中。后者的大胆出手不仅被舆论视作日本金融业在泡沫经济破灭后的回归,更标志着亚洲银行业的崛起——在高盛和摩根士丹利转型为银行控股公司后,野村因对雷曼业务的收购一跃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独立投资银行,也是首个来自亚洲的全球性投资银行。
但这也是一场被金融业同行广泛看空的交易。华尔街的同业收购兼并从不乏糟糕案例,更何况弱势的亚洲金融文化对强势的欧美金融文化的收购。收购前,野村在日本市场保持着绝对领先优势,但国际业务乏善可陈,它所代表的日本企业保守文化与雷曼激进的文化更是势同水火。
身为纽约扬基队球迷的野村控股及野村证券总裁兼CEO渡部贤一享受这场高风险游戏:金融危机就像一场棒球比赛,已进入最后尾声,但还会有加时赛。“日本经济不久后就会被中国赶超,日本金融业现在仅在国内生存还可以,但将来就不行了。我们的目标是成为全球性企业。”他对《环球企业家》说:“这有难度,但很有意思。”
等待他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旅程。投资者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交易:野村股价在收购交易宣布后的一个月内一路狂跌,跌幅比全球银行业高出10%,一度跌至1980年代初以来的最低水平。
收购半年后的2009年3月,野村宣布其上一财年亏损7082亿日元(约75亿美元)——创下其1925年成立以来最高亏损纪录。在一年一度的股东会议上,渡部贤一不得不按照日本公司习俗向股东鞠躬致歉。
更大的考验在于人才的流失,而金融业最重要的资产就是人。为了挽留雷曼的人才,野村慷慨承诺其薪酬奖金标准在两年内维持2007年的水平。今年3月和4月,原雷曼亚洲和欧洲业务人员的最后一笔奖金将分别发放完毕。在市场人士看来,这将会导致原雷曼员工的离职。果不其然,野村亚洲业务(日本除外)三个主要业务部门的负责人在3月挂冠而去。
但幸运之神最终眷顾了野村。得益于全球金融市场在2009年初的反弹,野村的业绩在2009年第二季度即实现了两年来的首次季度盈利,目前已经连续三个季度盈利。今年2月,评级机构惠誉将野村的评级展望由“稳定”升至“正面”。由于有雷曼业务的强力补充,野村在全球投行业务中的排名大幅提升。在亚太的收购兼并业务,野村2009年排名第一;在伦敦市场,野村的交易量连续七个月成为第一;即便在其涉足甚浅的美国市场,美国政府也开始成为野村的客户。在2008年8月时,其美国员工不足900人,如今已扩张至1600人。
即便是外界最担心的人才流失问题,也在今年3月出现转机。野村收购雷曼亚洲业务所涉的最关键人物、原雷曼亚洲CEO博泰(Jesse Bhattal)在去年表示要在今年3月底离开,并因此成为野村整合雷曼以来流失的最高级别雷曼高管。但在3月17日,野村宣布博泰将会留下,并被任命为新成立的批发银行部总裁兼运营总监。博泰还将进入野村负责战略和预算的执行委员会,是10位成员中唯一一位外国人。野村宣称,超过95%接受保证奖金的中高层还是选择留在野村。
一如雷曼悲剧在提醒人们金融帝国的崩溃速度能有多快,野村正向世人展示,在重塑后华尔街时代这一历史性事件中,东方传统智慧的升级以及金融新秩序的建立,可以有多快。无论野村最终成败如何,它都已为亚洲同行提供了弥足珍贵的经验教训。
“一生仅此一次”的机会
走进野村证券位于东京银座附近最昂贵地段的总部大楼,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实时经济新闻,电梯入口处来来往往的人们用日语或英语低声交谈着。在装饰低调但考究的走廊和会议室里,来访者很容易便会发现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珍品,其中既有印象派画家的杰作,也有中国古代的青铜器——这正是30多年前野村鼎盛时期的战利品。
如今,这家日本最大的投资银行正试图通过对雷曼业务的收购超越历史。
数十年来,日本银行似乎都对华尔街有几分迷恋。早在1927年,刚刚成立两年的野村证券就去美国设立了办事机构。在经历1960至1980年代的日本经济奇迹后,野村耗资数亿美元投资美国,欲在竞争激烈的美国市场挤入券商第一梯队。当时它的确气势如虹——其市值曾经高于丰田汽车,而总规模也超过当时的高盛,成为按交易量计世界上最大的证券公司。但在日本股市和房地产泡沫破裂后,野村开始进入下行通道。1998年的金融危机中,野村亏损10亿美元,在日本,因涉嫌不正当证券交易,野村的声名也受损。
为拯救公司,1997年,时年51岁的氏家纯一被推至CEO之位。与之前所有的CEO不同,氏家纯一并非传统的日本管理者。他英语纯熟,在美国芝加哥大学师从货币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米尔顿·弗里德曼,获得博士学位后,供职于野村在苏黎世和纽约的风险管理部门。
这位深受西方现代金融理念影响的管理者上台以后,立即对野村进行了全面改革。在其之前,野村的收入来源主要是二级市场的交易佣金。为争取更多客户和更频繁的股票交易,野村当时的文化强调积极主动的销售,那些能够让公司赚得更高佣金的销售人员往往得到快速提升。但这也使很多销售人员为此铤而走险,最终酿成丑闻。氏家纯一接手后,立即重组公司,终结了零售经纪业务在野村的绝对核心地位,使投资银行业务和资产管理业务与之同等重要。
在日经指数最为低迷的年代,来自于并购、承销等领域的业务收入使野村证券仍然拥有惊人的增长,而这家公司也从老式的证券经纪商转变为现代投资银行。随后数年中,野村在日本股票市场各个领域都居于绝对主导地位:2002年,野村以160亿美元并购额成为日本并购市场上的领导者。在IPO市场,高盛、美林和所罗门美邦都曾经在日本市场获得很多大型企业客户,但对于野村那些不屈不挠的交易缔造者们来说,输给外国竞争对手所丢的面子比丢了佣金更让人难以忍受。在其努力下,野村很快以巨大优势将高盛和所罗门美邦远远抛在身后。
野村挺进华尔街的梦想仍然没有停止。为了扩大影响并增加公司透明度,野村2001年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并尝试在美国开展新的业务。然而未遂人愿,野村在美国的业务开展并不顺利,在2007年,野村甚至关闭了在纽约的抵押贷款证券(MBS)业务。
金融危机改变了这一切。看到“一生仅此一次”机会的渡部贤一在24小时内就做出收购雷曼亚洲和欧洲业务的决定——长久以来,快速决策并不是日本企业的长项。
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宣布破产。短短几天时间里,野村便派其首席运营官柴田拓美前往雷曼在香港和伦敦的地区总部,与其管理层探讨收购的可能性。22日,野村竞购获得其亚洲业务;23日,野村以2美元的象征性价格购得雷曼欧洲业务,逾8000名雷曼员工加入野村。两个星期后,雷曼在印度的庞大后台支持系统也被野村接管。要知道,当时国际大行都在疯狂裁员,尽管野村自身因投资风格保守次贷风险敞口较小,但也在赤字亏损状态。
柴田拓美表示,如果华尔街危机早半年发生,野村或许不会有此火中取栗之举。他指的是,自己和渡部贤一在2008年4月的履新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野村的管理基因。即便氏家纯一已颇为西化,他本人也承认,野村要取得华尔街和伦敦金融城主流玩家的位势,需要注入新鲜的管理思维。
柴田拓美所称的两个“淘气男孩”由是登场。现年56岁的柴田拓美在野村内部以善于打破常规著称,曾是庆应义塾大学英语辩论冠军的他曾多年在伦敦和香港工作,与西方人打交道游刃有余,是一个狂热的扩张主义者。现年58岁的渡部贤一从未在国外工作过,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墨守成规,但实际上他也爱跟员工打成一片并经常出现在交易大厅。更重要的是,渡部贤一善于掌控风险——野村风险管理部门即是由其在1994年创建。此两人都坚信,野村只有具备更广阔的全球视野,扬弃其守旧做法向国际标准看齐,才能跻身世界一流投行。雷曼的破产,则为这一目标的加速实现提供了难得机会。
在渡部贤一看来,野村之所以能快速做出收购雷曼业务的决策,除了其一贯的国际化情结,还有合乎情理的商业逻辑:野村的腾挪空间太小——几乎所有的股票承销和收购兼并业务都来自日本客户。巧合的是,在雷曼破产前,野村已决定在伦敦管理其国际业务的核心部分,而在获得雷曼的员工和客户后,野村则可在一夜间破局——雷曼在欧洲和亚洲的业务,尤其是并购和股票债券承销业务,都要远强于野村。收购还能让野村分得亚洲对冲基金业务的一大块蛋糕——野村亚洲股票业务的主要客户是共同基金,而雷曼过半的客户均为对冲基金。此外,收购也让野村得以拥有雷曼一流的交易工具——对志在成为国际一流投行的野村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甜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