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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股市场牛熊转换的主要因素 文玮玮：学历较高的新股民入市，总会有朋友推荐阅读本杰明•格雷厄姆的《证券分析》等价值投资著作。 我有一种感觉，这些经典著作似乎更适合稳定的制造经济时代。当代世界的一个特点是变动不居，中国更是处于经济社会转型之中。的确需要以政治经济学的眼光看待A股市场的变幻。 在这样的视野下，能看到哪些主要因素导致A股市场牛熊转换呢？袁幼鸣：《证券分析》等价值投资著作以及技术分析方面的一些名著均值得阅读。 但是，以这些问世久远的书籍指导21世纪的股票投资显然不合时宜，尤其是在换手率高居全球第一的A股市场。 有人根据《证券分析》的观点，认为2009年第四季度上证指数的合理点位是2000点，这属于食古不化。 在上证指数冲高6124点的大牛市中，如果你按照价值投资理论，矮子中选高人，重仓陷入就是不涨的某乳业股、某医药股、某航运股，那种窝囊你连诉说的地方都没有。 在A股市场，平心而论，“题材”是个中性词，“确有题材”是正面说法，它意味着一种上市公司基本面突变的预期。 价值投资的边际条件是信息对称，而A股市场的特征之一是信息不对称。 谁都没有能力一次又一次准确判断出股票市场牛熊转换的时点。在全球化时代，影响大盘点位和个股定价的大的系统因素多达上百个，其中不少是政治性的，小的因素则有上千个。 我试着扼要归纳一下导致A股市场牛熊转换的主要因素。 由熊市转为牛市的关键因素是政府基于自身的具体利益诉求，以行政力量调动资源，推动股市走牛。 在被称为“组合拳”的政策利好中，一定会有降低交易成本的政府让利行为。所谓降低交易成本就是鼓励资金入场炒作，资金炒作规模放大之后，政府的让利也就成倍收回了。 更关键的标志是，政府拿出真金白银直接注入市场或组织所控制的资金入市。 你刚才提到2008年9月19日政府出台“印花税只向出让方单向征收，国资委支持央企增持和回购上市公司股份，中央汇金公司将在二级市场自主购入工、中、建三大行股票”三大利好，但仍未扭转股市下跌趋势。 应该这样看，政府拿出真金白银入市是市场转牛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 就2008年年底市场转牛而言，政府拿出真金白银加货币政策转向、美国经济见底构成了充分必要条件。 在操作的意义上，2008年9月19日三大利好出台后，股民可以开始分批建仓，在短时间被套后，如果品种选择得当，到2009年年中，就会有200%的市值增加。 投资股市要获取暴利，有时候是需要大胆“买套”的，自称一直能够抄到最底部逃在最顶部的人不是骗子就是神仙。 你需要记住，在熊市时，不能懈怠，要密切关注政府是否有往市场注入真金白银的行动。历史上的牛市起步几乎每一次都有政府注资推动。 政府注资有时候以需要解读的方式进行，比如，在伴随股改的大牛市起步阶段，中央财政曾注资资不抵债、实际上已经破产的证券公司，最终赚得盆满钵满。 记得当时一位已经调离长江三角洲某大城市，任职西部的高级官员曾说：证券公司过去曾让地方财政出资入股“吃药”，现在情况正在变化，地方财政撤出证券公司会后悔的。 有组织大资金出头坚定做多是熊市转牛的重要因素。 中国储蓄率高，“社会闲散资金”数目庞大。一旦牛市形成，股市有利可图，游离在银行系统之外的现金与储蓄就会往股市搬家。 但是，在市场起步阶段，先知先觉的有组织大资金出来与政府意图共振是一种必然需要。 市场分析人士众口一词：2009年上半年指数走得很流畅，另一方面又说，站在3000点上回过头看，谁也想不到市场会走得如此强。 这是语无伦次的说法。其实，2009年春季行情博弈十分充分，堪称经典。 在来自政府的注入真金白银加货币政策转向等充要条件具备后，2008年最后两个月，游资主力坚定不移地收集筹码、炒作个股。 这个阶段，不少机构和散户斤斤计较于政府究竟会拿出多少真金白银，指数一上2000点就逃跑，设置的抄底点位又是1500点以下，结果把低价筹码统统交到了游资主力手中。 游资主力不追问中央汇金公司究竟买入三大行多少股，反倒同政府高度默契。 在它们于2400点从题材股、小盘股、绩差股上从容出货时，政府各部门高官正齐声唱多，夹道欢送他们兑现利润。 从人气低迷到聚拢人气，熊市转为牛市另一个主要因素是有概念或板块故事，可以形成“广场效应”，让人们忘记恐惧、滋生贪婪。 随着入市资金越来越多，人多势众的“广场效应”不断被强化。 其实，以泡沫经济为特征的西方发达市场孜孜以求的正是发现与培育主题性泡沫。它们走得比A股市场远多了。 A股市场的“故事大会”至今带有乡村社会打谷场的色彩。 中国人看重真金白银，发散开去，中国的基金经理们敢买拥有铜矿的江西铜业，在它的A股价格高于H股价格数倍时。 2008年年底，市场底部震荡时，崛起的第一个板块是水泥股。 因为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激发了市场对水泥股业绩提升的遐想，跟随主力买入的散户们心理上不太恐惧，拿得住筹码。 A股市场形成牛市尤其是长牛，需要外部因素配合。 虽然各国资本市场比价效应已经很显著，但迄今为止，在“该怎样”的意义上，我认为，A股市场是具有摆脱比价效应，走出独立行情潜力的，但前提是世界金融与经济处于均衡状态，中国与主要发达国家的关系保持正常化。 如果中国大力改革社会保障体系，解除城乡居民的后顾之忧，消费概念股和医药板块就可以引领A股走出独立行情。 一旦中国同西方主要国家关系异常，A股市场会有明显异动反应。 1999年5月8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误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 1999年5月10日星期一上证指数暴跌4.36%，报收1071点，令熊途中的股市雪上加霜。 作为应对之策，政府直接部署银行资金大举救市，发动著名的“5•19”行情。 这从一个独特的角度提示，中国与西方主要发达国家关系正常化对A股市场的重要意义。 就熊市确立而言，为了应对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猛收流动性，政策效应累积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导致股市转熊。这可以用经济理论加以解释。 但是，世界各国政府都是只直接干预熊市而无人干预牛市的，作为独特现象，A股市场由牛转熊几近百分之百可见政府“有形之手”干预。 近年，我去除自己思想中存在的不顾制度环境，一味反对政府干预的市场原教旨倾向，已经能比较平心静气地对待政府干预了。 需要认识到，A股市场是一个内存掠夺机制的财富博弈场所，距离公平、公正、公开远得很。 大鱼吃小鱼，每一轮牛熊转换会消灭一些市场主力，或者令旧主力式微，而散户是永远不变的买单者。 计算显示，在6124点跌至1664点的大熊市中，散户损失超过3万亿元。 所谓专家理财的公募基金经政策扶持坐大后，已经成为弱势群体财富被掠夺的主渠道。 越是市场狂热，散户越是踊跃入市，基金公司坐收管理费，基金经理被动投资，你交钱他建仓。 据此，有人说6000点以上，如果政府不强力出手，储蓄搬家的钱会把上证指数推上10000点。 此说不无道理。 你可能会提一个问题，政府如果不出手，指数在10000点上站住了，不是很好吗？ 这引出了A股市场由牛转熊的第二个因素，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强势利益团体落袋为安并反过来打压市场。 所谓老鼠仓，狭义指内部人和利益同盟先潜伏进入机构资金将操作的股票，享受全鱼之乐。更广义的老鼠仓是指以上市公司为纽带的牟取暴利的形形色色利益相关者。 试想，一家矿业股一路夸大其词施放利好，借牛市氛围上涨了累计超过20倍，站在利益相关者的角度考虑，它是不是该巨幅下跌呢？ 大盘走熊与个股暴跌极大有利于上市公司处理财务劣迹，到股价惨跌后，利益相关者再次轻装上阵，来个梅开二度，不是爽歪歪吗？！ 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A股市场内存的看牌赌博式的掠夺机制就是它的做空机制。 我一直怀疑，2007年10月上证指数摸高6124点的最后500点冲刺是希望市场暴跌的有组织超级大资金故意所为，目的在于激怒高层。 基于上证指数编制上的天生漏洞，通过拉抬中国石化等权重股，无需多大数量资金就可以做到这点。 面对6000点以上的疯狂，高层雷霆大怒。三家专业证券报纸在头版发表痛斥“蓝筹泡沫”及泡沫制造者基金和散户的评论员文章。 文章称基金为“散户化的机构”，同时表扬了同期净卖出大盘蓝筹股的社保基金、保险资金、QFII和券商自营仓位。 文章说“非理性暴涨往往最终引致当局干预”，并第一次作出了“市场与政府博弈”这一性质严重的定性。 公募基金自问世以来，一直受政府扶持。可见，一旦政府决定要去除股市泡沫时，是六亲不认的。 2007年11月19日，政府高层领导人在新加坡国立大学发表演讲后回答提问时提及，刚任职时，股票市场指数曾经下跌到900点，“那时候股市是一片骂声，我感到心情非常沉重”。他说，中国大胆地推进了股权分制改革。“这一步棋走对了，于是股市就发展很快。在股指高的时候，又有声音说要防止资产泡沫，而且提到一旦泡沫破裂，会危害到中国的经济。”他说，“我觉得这两种意见讲得都对。” 这一天上证指数报收5269点，它就是一个时段内的政策铁顶。 市场一旦突破这个点位，打压市场的意思表达或具体举措就会出台。在很大意义上，A股市场熊市的确立是牛市累积矛盾的结果。 当种种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除了不知深意的散户，所有握有政治权力、经济权力、话语权力的强势人群都认定需要以市场的大跌来加以化解。 熊市确立后，在没有跌到政府认定泡沫已消除干净的点位前，对之将放任自流。 待到政府认为跌够了，开始吹暖风后，各路有组织资金还要努力争取从政府手中博弈出尽可能多的利好政策，之后方开始收集筹码。 文玮玮：我听得毛骨悚然。 我要问政府为什么不能遏制利益集团兴风作浪呢？这是可以做到的。袁幼鸣：我的回答是，政府在中国经济中兼具裁判员与运动员双重身份。政府有太多的直接利益放在股市之中。 你尤其需要认识到，影响A股市场牛市与熊市确立的系统因素本身是变化、发展的。 应该把以政治经济学视野看待A股市场博弈上升到方法论的层面，而不是拘泥于哪些具体的主要因素导致了市场牛熊转变。 文玮玮：可不可以再提炼一下与股市博弈相关的政治经济学视野的含义？ 袁幼鸣：好的。 所谓政治经济学视野是一种开放的、系统的视野，它将影响股市运行的来自政治、经济、文化、心理等诸方面的因素都纳入分析框架。 狭义上，政治经济学视野尤其注重制度与政策因素对股市市场主体行为和大盘、板块、个股走势的影响。 我将努力把这样的视野贯穿在我们交谈的始终。 在博弈实务上，A股市场一项不起眼的制度安排导致个股股价上涨数番的财富故事屡见不鲜。在以后的交谈中，我会谈到其中的因果关系。 最后，我们轻松一下，讲一个看似与股市博弈无关的，视野决定所看见内容的例子。 文玮玮：好啊，今天谈的内容信息量太大，我听得有点累了，想轻松一下。 袁幼鸣：一些大龄文人在应该花前月下的年龄被迫上山下乡打光棍，即使与上一代人比，在性生活数量与质量两个方面也吃亏甚大。他们看清人沈复的《浮生六记》，眼睛死盯沈妻陈芸“思想解放”，积极主动为丈夫寻妾，对沈复广州冶游、花船嫖娼也挺内热，说那个时代文人活得实在滋润。 但在政治经济学视野下，我看到《浮生六记》所记载的乾隆、道光年代底层知识分子生活暗无天日： 科举成本极其高昂，一般家庭根本无法支撑所谓的耕读梦想；就业渠道严重匮乏，当师爷与教私塾的机会都是稀缺资源，社会保障自然奢谈不得；大家庭财产所有制与继承制搞“老人政治”，动辄惩罚礼教上看不顺眼的子嗣，让稍有个性者死无葬身之地。毫无公平可言。 沈复与初通文墨的陈芸有一些寻词捻句一拍即合的“闺乐”，都是在借住他人的产权房中享受的。 陈芸至死没有自己的产权房，连动迁房都没有一间。 《浮生六记》以及其他社会史、经济史材料证明，一些“职业文骚”编造的所谓天朝盛世子虚乌有！ 等而下之编歌编剧的混混儿讴歌康熙乾隆，希望大皇帝“再活五百年”，传播谬种，一并可恶。 做到基本看清资本市场现象，对人的视野及兴趣点有特殊要求。 记得你曾在博士论文后记中鞠躬感谢王家范、赵修义、李宏图三位教授耳提面命、谆谆教诲。 我绝非歪读歪解，王家范先生大作《中国历史通论》中藏着大笔银两。这是我喜欢拿它送好朋友的原因。我深信谁读通了以政治经济学框架写就的《中国历史通论》，谁的投资博弈能力将水涨船高。 你对王师著作是熟悉的，但你未必看到了我看到的内容。你先琢磨琢磨，以后我会告诉你我的具体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