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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公司有点奇怪，”杨兰(化名)不解，“外人一概不准进入，它自己的员工也不准往外带任何资料”。
西安，瑞欣大厦，“巨龙信托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巨龙公司）”的牌子不太显眼。
一个月前，杨兰应聘到巨龙公司工作，她和同事们的业务有点单调：往外地打电话，日复一日。目的只有一个，说服外地客户汇钱过来，购买长江石油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权。
近日，杨兰向记者披露了这家公司的惊人内幕。
电话营销
杨兰印象最深的，是那些电话机。巨龙公司的大厅里有4排办公桌，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部电话，总共约有40余部。
这么多电话是干什么用的呢？原来，公司的员工全凭这些电话来工作，———几十号人同时拿起电话向客户介绍业务，嘈杂声此起彼伏，场面煞是壮观。介绍什么？长江石油股份有限公司的情况：
———“长江石油注册资金4.06亿人民币，专门从事农作物及植物转化乙醇汽油技术的开发、咨询和石油机械销售。”
———“长江石油公司也是目前西北地区惟一一家实施能源产业化的高科技企业，拟在陕西省合阳县建设‘30万吨乙醇项目’。经过短短2年的发展，截至2005年11月30日，公司的净资产总额已增长406065345.46元。”
———“长江石油公司有些股权要转让，你不要错失良机。”
杨兰发现，这些员工大多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以女性居多。一个月间，电话营销人员走的走，来的来，更换频繁，但公司一直都在运转……
给人“造梦”
与杨兰一样，初入巨龙公司的员工，一般都要经过严格“培训”。
培训的主要内容是教员工和客户搭讪的3大要点：
第一步，接通电话，先做简单的介绍。介绍自己是长江石油股东办公室的职员，然后礼貌地寒喧，主要征得客户的同意，给客户把长江石油的网址发到客户的手机上，让客户去浏览网站，这是通电话的主要目的；
第二步：回访。问客户是否看过长江石油的网站？如果没有看就催其尽快看。已经看过的，就反复介绍该企业的种种优势和亮点，再从情感上跟客户拉近距离，给客户“造梦”，告诉客户买长江石油股权的种种好处和高额回报。
一般情况下，员工会告诉客户：长江石油股份公司马上就要在海外上市，错过了机会就再也买不到了。现在每股买进价是4.6元～6.8元(这个价位也由员工根据客户的经济能力而定)，而上市后的利润空间最低在10倍左右(当然第二通电话也根据员工的发挥情况，也许，要用很长时间和客户培养感情)。这也就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中间还会告诉客户，成为企业的股东，就享有企业的年终分红；
第三步：逼单。在客户被吸引之后，接着要求客户把握时机买进。
培训主任对员工说：“谎言千遍成真理，只要客户能进单，跟客户谈恋爱也行。”
至于长江石油股份公司何时上市，就要根据实际情况临场发挥了。如果现在是12月份，就告诉客户是明年一月份上市，如果是一月份，就告诉客户是二三月份。总之，说一个比较近的时间，让客户产生购买的欲望，给客户编织一个美好的梦想。
“葵花宝典”
为了使员工多出单，多说服客户掏钱来买股权，巨龙公司给员工专门印制了《疑难问题解答》，一共模拟了45个客户随时有可能提出的问题。但是，这本《疑难问题解答》不准员工带回家。“《疑难问题解答》很管用，”杨兰说，“只要你识字，现场翻看，一般的问题就都能对付得了”。
比如问题39，客户问：“为什么要把款打到私人账户，而不是企业的账号上呢？”
答：“因为这个企业上市已成定局，全国股民都知道，国外的证券机构对企业的财务也是要求非常严格的，如果说你把钱打到公司的账上，这个款项既不是义务往来款项也不是营业收入，通不过海外的审计。海外也是看这个企业的大股东，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股份拿出来转让，而打入这个大股东的账户，这个账户也是要经过海外审计的。所以，为了配合海外审计工作，企业给你的是股东的私人账户。”
比如问题10、11，客户说：“我要问一下我的朋友再做决定(我的朋友说风险大，不能做)。”
答：“投资这块是谨慎的。但是，朋友的建议只能提供参考，人的思维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吗？那好！如果你有朋友曾参加了1996年到1999年在银行的个人理财业务，有参加2001年到2003年我们国家炒房业务，那你就去问你的朋友，如果都没有参加过这些业务，那你没必要去问，因为这说明您的朋友也没有这种投资的眼光及远见。”
比如问题34，客户一直在犹豫，一直在考虑，怎么逼？
答：先生(女士)您还要考虑？你已了解了还考虑什么问题呢？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呢？担心企业上不了市，还是担心钱汇出去了就打水漂了(把问题逼出来)。若还在考虑的话，就要加强攻势，先生如果您还是这样考虑下去的话，只会失去一个绝好的机会，美国鲍威尔说过一句话：“一项拖延的决定比一项错误的决定更浪费你的时间和你的金钱。”先生我问一下，你80年代初到90年代未，刚流行炒股票时，你也是一直这样考虑吗？到后面才跟风去炒股，所以你才会亏损。所以说，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了，你要尽早地做出决定。那根据你的资金量及投资意向就把认购股数定下来，然后去办理一下申购手续……
半夜示爱
员工拿的是提成工资，所以都想尽办法，使尽手段，让客户购买所谓的股权。有人和客户谈恋爱，有人叫客户干爸。
一位来自陕北的营销小姐说，近来有一位潜在客户爱上了她，下班后经常给她发短信，情话不断，半夜都向她表达爱意。有时她顾不上，就让她男朋友回短信。她说：“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在跟他谈恋爱呢。管他呢，只要他掏钱，就不再理他了。”
公司给员工提供的客户电话有时会重复，而且之前也有一些中介做过长江石油的股权转让，难免会碰到一些已经买过的客户。如遇这种情况，公司便让员工先了解客户的买进情况，再以长江石油股东办公室的名义让客户填一张“自然人股东身份确认表”。这样一来，客户的详细资料就到了员工的手里，员工在对客户跟踪了解的过程中，一步步了解客户的经济能力，以种种理由让客户加仓(即再多买一些股权)。说是给客户办理独立的交易账户，要不然客户持有的股权是联名账户，这样的股权上市后客户自己无法进行交易等。
没有转让
巨龙公司的营销人员每次给客户做自我介绍时，都称自己是长江石油公司股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那么，长江石油能源发展公司是否委托巨龙公司销售股权呢？
查询长江石油公司网站公布的电话，得到的答案是：“我们没转让股权。”
既然没有转让股权，巨龙公司为什么还要以长江石油公司股东办公室的名义出售股权呢？
面对如此疑问，巨龙公司这样回答：转让股权是长江石油股东个人的事情，企业本身就没有在做转让，所以你问企业当然就不知道了。
记者也多次拨打长江石油公司网站上公布的咨询电话，工作人员称，他们公司从来没有转让过股权，也没有委托其他中介机构进行股权转让。
有人心存疑虑，不敢贸然“投资”；也有人抵挡不住自己对财富的狂热，毅然掏出银子。
2007年8月，重庆刘某从巨龙公司先后买进16000股，每股4.5元，总投资70000多元；江西的林某也先后买进20000股；还有湖北的黄某……
所有这些投资者都盼望着长江石油早日上市，实现自己成为富翁的梦想。但是，这支股票何日上市？似乎无人知道。
子虚乌有
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陕西监管局公布的合法证券经营机构名单里，根本没有巨龙信托投资有限公司。
中介商是非法的，那么，长江石油能源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又是怎么回事？
巨龙公司在给投资客户介绍长江石油时称：2006年4月5日，陕西长江石油能源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在“第十届东西部经济贸易洽谈会”上，与陕西省合阳县人民政府签订了征地建设“30万吨乙醇燃料”项目。至此，西部最大的乙醇生产基地正式落户于陕西省合阳县。它的建成将会促进渭南地区的农村产业结构的优化和在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中发挥积极作用。
2月21日，合阳县桥头河，几位村民给记者指了一片麦田说：“那就是石油公司过去的工作现场。”记者看到麦田平整，并无机器和厂房。村支书证实，去年长庆油田在麦田钻过井，后来又埋了。记者看到，确实是长庆油田和桥头河村签的合同。事实上，长庆油田与陕西长江石油公司风牛马不相及。
接下来的日子里，记者在合阳县的城关镇康家坡村、南庄头村、太乐村、甘井乡赵庄等地方驱车寻找“30万吨乙醇”项目，却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乙醇石油的踪影。
在合阳县招商局，一位姓席的工作人员说，以前曾经谈过这个项目，但后来没有谈成，所以就没有签订投资征地合同。
陕西长江石油公司在其网站上的另一版本里介绍：陕西长江石油公司投资1.2亿在合阳征地生产30万吨乙醇，并且与美国华纳集团公司签订了《合作开发乙醇汽油的框架协议》，与巴西BWP公司签署了燃料乙醇项目在信息技术交流、生产、运作方面的全面合作协议。
西安高新开发区高新大厦，长江石油能源发展股份有限公司总部，行政部一位姓雷的负责人说自己刚到公司时间不长，不了解情况。不过，他可以联系经理给记者解释。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经理现在不在，让记者留下电话，留下想要知道的问题，让经理和记者联系。十几天过去了，该公司经理一直没有回音。后来拨打长江石油公司的电话，再也无人接听了……
2008年2月5日，长江石油发展股份公司发表重要公告：该公司股票2月4日已经完成了海外上市的全部工作，“在未来三年内搭建公司健康、通顺的资金平台，同时根据国内外股市的发展状况，择机完成上市工作”。 （段鸿 台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