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何胖子一声吆喝,埋头挖沟的十多名农民工纷纷扔下铁锹、铁镐,跳出沟来四散分开,各自四家去吃午饭。他们是何胖子叫来杨承富家承包盖楼的,放完尺寸要挑沟下地基,杨家宅地窄憋容不下挖掘机作业,满肚子不高兴的何胖子只好骂骂咧咧地安排人工挑沟。当然,人工挑沟费时费工更累人,农民工们也都挺不乐意。望着现场的一片狼藉,杨承富无心去收拾一番。此刻他最关心的,是横一道竖一道下地基用的土沟宽、深尺寸够不够标准。他和何胖子谈好的标准可是1米×1米的。所以何胖子等人刚离开宅地,杨承富就带着儿子杨晓达,拿上皮尺跳下最中间的南北土沟测量起来。果然,这一量就找出了问题,沟深标准只能勉强达到0.8米,比规定的尺寸少了0.2米。
一向仔细、讲究的杨承富岂肯罢休,他抄起沟壁靠着的铁锹亲自动手,准备做一段标准沟形让何胖子他们比着去落实。人在带着气时腿脚就特有力,杨承富手、脚配合着一锹挖下去,只听喀嚓一声,一个被挖断了口沿的黑瓷坛露了出来。杨承富已经想到了什么,他慌慌的喊过儿子,爷儿俩很费了一番工夫,才从土中抠出了黑瓷坛。拿开坛口的一层上满绿锈的铜钱,露出了底层的银元。倒出来数一数,整整八百块。杨承富让儿子望见望风,他迅速脱下自己的上衣包住黑瓷坛,抱回临时搭建的马架棚里收藏好。然后回到原处,找出被他挖断的坛口瓷片扔得远远的,这才填埋并恢复原样,这才放心地深吸一口气,同儿子说起了他们家宅地的来由。原来,杨家居住的宅地,是当年杨桥口大地主杨霸的西跨院地场。土改时杨霸的大部分宅院,被分给了八户无房安身的贫苦农民。无寸男尺女的杨霸夫妇,被留在他家的西跨院生活。他们死后,西跨院三间正房两间偏房,被村农会分给了人口众多的杨承富家使用。传到杨晓达这一辈,他们杨家已在这块老宅生活了整整七十年。
由此,杨承富断定,这八百块银元一定是当年杨霸他们藏埋的。如今杨霸家早已断了香火,这宅地又经他们家人老几辈传承了几十年,八百银元的意外之财理所当然归他们家所有。但是儿子杨晓达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说不管怎么说,这八百银元不应收入我们囊中。首先,我们家自成一系,不是杨霸的嫡传后人,私自截留了本属杨霸家的财产这叫非法侵占。虽说宅地经政府认可归我家使用,但土地所有权却是国家所有。政府有规定,藏埋地下的宝物属于国家,我们私下吞没这又是违法。
再说,八百块银元按市价折算成人民币就是一、二十万元,这不是小数字。你想清楚了再作决定吧。儿子是大学毕业生,平时家里的大事都听他的,杨承富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此后的一个多月里,杨承富白天应承着工程队,检查自家楼房建造过程中的方方面面质量,夜晚抱着装有八百块银元的黑瓷坛睡觉,常常整夜整夜不能合眼。新楼峻工了,上门贺喜的亲朋喝喜酒喝得七颠八倒。好不容易才打发走最后一拨客人,杨承富已经累成了一摊泥。可能新楼的顺利建成让他高兴,可能是贺喜亲朋太多的好听话让他兴奋。天黑后杨承富突然喊过儿子杨晓达,说我想通了。人生在世也就几十年光景,不欺不诈做个安份守纪的人,谁个提起都会夸两句,那是份荣誉。不明不白的财路咱不要,咱把这八百银元送给政府,咱图个做人心安。再说,我们家有田有地还在镇上有商铺,每年二、三十万元收入,少了这笔财咱仍然过得好。明个,咱爷儿俩手牵手,把这坛子银元送到镇上交给镇长。儿子,你有空儿么?杨晓达笑了,重重地点了点头。